正在众人六神无主时,他踏前一步,沉声道:“这不是内讧的时候,如今唯有调遣都统司拱卫宫城,才不至于在那妖狐面前束手无策。”
梁侯只听到了重点,表情险恶地看着他:“你要调北营进城?好大的胆子!”
“并非我要调兵,而是该当如此,梁侯不放心,大可亲自负责。”庆侯答道。
对他这貌似一心为公的说辞,梁侯嗤之以鼻,指着已经是一片青幽的瑞英宫道:“这对那妖狐的邪门手段能有什么用?!”
庆侯说:“对付妖类,自然也要报给衡文仙师知晓。只是恐怕事情早已传出去了。”
他这话也是给头脑发热的梁侯提个醒,让他知道还不是万事都能任他做主的时候。衡文仙师们今夜都不知去了哪里,半点讯息也无,叫人心里不由得生出些许不敬念头,但至少也是一道在无形中监察着宫城的威慑,总好过让梁侯在这里不管不顾地肆意妄为。
对庆侯这个兄长,梁侯又是厌恶,又是提防,很难听进去对方的话。他把脸一撇,讥讽道:“你不过是想早些逃出宫去吧?”
庆侯没有反驳,只是冷冷地说:“妖狐有言,令我等无关之人离去,她显是将恩怨寄托在这宫城上。此时推脱不走,焉知会不会被她当作敌人?”
这话一说,梁侯也答不上来了。两人不约而同地往那笼罩在翠云青雾里的瑞英宫看了一眼,即使心思各异,也是谁也不想再去那妖狐面前碍事了。
其余赴宴者在旁边闷不吭声,静等着他们两个有何决定,听到这里倒是不敢再装哑巴,纷纷哀求道:“妖狐凶险,总不能将我等也抛在宫中不管吧!”
梁侯听得心烦,斥道:“此时哪里又是一定安全无虞?妖狐说叫你们离开你们就信,倘若出去还有别的埋伏呢?”
姜希安也缩在人群里不说话,听了心道你刚才跑得不也挺快吗?
她也知道这话不单是给他们听,更是在反驳庆侯先前所言,梁侯总是要争这口舌之利,就是没理也不叫自己憋屈了。
庆侯寒着脸道:“且不论这个,父王仍在宫中,我们必也要遣去援手,不能疏忽。护驾与调兵,梁侯总要担负起一件吧?”
梁侯愕然转头,其他人屏气凝神,看他要怎么回答。说是要担负一件,实则是问他孰先孰后,正是个意有所指的刁钻问题。
一片尴尬的沉默里,马蹄声嗒嗒响起,却是有那机敏的宫人见事不好,不顾宫城中不得纵骑的规矩,将几匹马备好牵了来。
梁侯一看,来了精神,自己翻身上去,一指旁边的禁卫道:“带你庆侯爷共乘一匹。”
那禁卫目瞪口呆,诺诺不敢言,庆侯差点要破口大骂,梁侯见状亲自动手,把他拽上马来。梁侯正值壮年,常常纵马射猎取乐,即使有几分是花架子,也不是年近不惑,平日里文人做派、气弱体虚的庆侯能比的。
庆侯被他这倒霉弟弟挟在马上,脸都发青了,梁侯一拉缰绳道:“把他们看管起来!”
他用马鞭朝着从宴上逃出来这群人打了个圈,禁卫不敢不遵,梁侯对庆侯道:“先往父王那里去,兄长且与我一起救驾吧,没准来日还能算你一功。”
庆侯气得脸色涨红:“竖子……”
梁侯得意洋洋,拨转马头,边走边道:“传令都统司,父王予我制诏,事急从权……”
他发号施令之声渐渐远去,不知时隔多少年后,急促的奔马之声再一次在这宫禁中响起。被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,被梁侯特意留下的值事校尉客气道:“请列位宗亲保重贵体,下官这便护送各位去安稳之地。”
说来事态复杂,但赴宴者们逃出瑞英宫也就不到一炷香的功夫,这时另一队禁卫和侍从也已赶到,恭敬而不容分说地把他们围拢起来。
众人自然知道,经历了这么多变乱,宫里轻易不会放他们出去,一个个审时度势,倒是没人出言反抗。仓促间也没什么肩舆、车轿可用,年岁最大的这会也就是被扶着走,一行人渐渐远离了那恍如幻境的瑞英宫。
姜希安埋头走路,尽量不去引人注意,只用余光瞥着周围。走着走着,她忽然觉得面前的夜风里揉进了一缕凉意,心下暗道奇怪,接着就看前方的老者一个趔趄,差点摔倒。
她连忙上去托了一把,摸着他袖子还是湿的,想起这就是被梁侯叫着“端王叔”起来讲古,逃出殿阁时又险些掉进水里的倒霉老头。但她再一抬头,顿觉不对,那个扶着对方走的禁卫不知为何失去了踪迹,难怪老爷子会站不稳。
她左右环视,惊诧地发现,自己这群人竟然走在一条和刚才完全不同的宫道上。两侧是绿树掩映的院墙,她不记得进宫的一路上哪里有见过这么繁密的树木。
押送他们的禁卫和宫人全都不见踪影,只剩下与宴者和一些同样从瑞英宫里逃出来的侍从、乐工。他们之间没人提着灯盏,四下里明明别无灯火,却有柔和的光亮照在枝叶间,拂去了黑夜的阻隔。
姜希安眼看着众人一个劲地绕圈走,除了露出震惊之色的老爷子之外,还无人察觉到异样,不得不出声提醒。她硬挤出一副懵懂惊讶的语气,叫道:“这里、这里是什么地方?”
被她一点,别人也像是突然勘破迷障般回过神,七嘴八舌地喧哗起来。一位夫人惊道:“这是宜和门!”
这条宫道前方,赫然是一扇打开的朱漆大门。宜和门是宫城侧门,这情景却相当不可思议了,从瑞英宫出来,离着最近的宫门并不是这里,而宫禁森严,这扇门也绝不会就这样静静地敞开,无人值守。
他们竟然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此处,而那些禁卫又是怎么消失的。就好像是有谁在他们面前轻轻一拨,让他们稀里糊涂地就走到了这里。
另一人哆嗦道:“宜和门前的道路,也不是这样子的啊?”
姜希安纵使不熟悉宫城情形,也知道这里大为诡异,可是她心里却有了一种荒谬的猜想。看众人把面前夜雾弥漫的宫门当做洪水猛兽一般,她没有多说,直接快步向前,越众而出,从这扇“宜和门”穿了出去。
没有任何异状,她就这么平平常常地站在了新宛的夜色里。很远处有巡夜的灯光慢慢走动,想来还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。一阵几不可觉的幽香掠过,是她十分熟悉、甚至有些厌倦的,在夏日的城里飘荡的花香味。
这时她才明白,她已经从那座诡谲的宫城里逃了出来,如获新生。
姜希安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手指,果断地退回门中,对众人道:“这门是真的!”
又有两人试探着走了出来,看到外面的确是宫城边的道路,差点喜极而泣。剩下那些也一拥而出,深夜的街道上马上多了一群发冠散乱、形容狼狈的人,也不顾这浓云密布的夜色是不是太暗了,各自夺足狂奔。
姜希安看着他们慌乱离去的背影,心里泛起一阵阵的不安。她几乎可以确信,让他们顺利脱身的就是那个妖狐的术法,要么至少也是她的同伙做的,那些禁卫大概也是被他们挪到了什么地方去。
她能感觉到对方没有伤人之意,但是妖狐会好心到这个地步吗?她不得不想到那个据说驻留宫中,却始终未能现身的衡文仙师,假如妖狐真正想做的,是把延国、把衡文一门的颜面都扫落在地的话,她或许不想让这件事被压在宫城里,而是令其更加人尽皆知……
姜希安打了个寒颤,不敢再细想了。明明现在逃出门去就能躲开这一切,她却怎么都挪不动脚步。
“小娘子,你还不走啊?”
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她不远处招呼道。姜希安抬头一看,正是那老爷子,可是这位现在站的稳稳当当,一点不像是刚才跑路还要人扶的模样。
大概是看姜希安瞪圆了眼睛,老爷子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胡子,说道:“我老人家腿脚还利索呢,就是看姑娘你身上有些运气在,才一直赖在你旁边。”
姜希安哭笑不得,她知道自己的敏锐估计不是什么运气,而是那种受到衡文看中的修行天赋。对这一路上的异样,她总是能很快地察觉出来,在种种怪异之间保持镇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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