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君山好不容易回到山上,在这宁静中,却是连觉也睡不着了。子时已过,他披衣而起,沿着山路独自向上。
小时候他在毓秀这片山中到处乱钻时,很是发现了不少有趣的地方。在其中,让他最钟爱的,就是他现在要去的那处。
当时他刚学了些运用灵气的法门,正如猴子插上了翅膀,恨不得踏遍这遍山上下每一寸土地。凭着一股用不完的淘气劲,他专挑悬崖峭壁去探,走着走着,遇到一处山壁裂隙,想都没想地就钻了进去。
从裂隙尽头出来,光明骤现,那边竟然是一处断崖的背面。站在此处,仿佛被云海浸没,又能遥望主峰秀丽的侧影。
也是它位置特异,从别处看根本发现不了这个地方。然而最奇妙的还不止于此,在这里,孟君山居然发现了一间小小的石亭,栏杆桌椅,无不齐备,全都是硬从山壁之中开凿出来。
看来,他不是第一个发现这妙处的人。早就有毓秀的哪位前辈来到这里,还造了一处观景的坐席,这叫他又是赞叹,又是神往。
孟君山将这小小的发现留给自己,没有与旁人分享。从那之后,他得空就悄悄跑来这里,一日十二时辰,此处的云海各有韵味,让他常常看得忘记了时间。
也就是在这里,他慢慢有了想把这些都画下来的念头。
只是,他后来便离开门派,去寻访天下美景,与此处已是阔别多年。
夜色深沉,他拨开山壁上的藤蔓,侧身来到这处崖上。
他先是站在石台边,好好欣赏了一番茫茫云海,接着才绕过崖壁,朝那个石亭走去。
下一刻,他不由得猛地停住脚步。亭中居然有个人影,正静静地凭栏远望。
饶是修行多年,此时此刻深更半夜见到这情景,孟君山还是有种见鬼了的震撼。接着,当他发现那个人影是谁时,他就更恍惚了。
“师父?”他脱口而出。
毓秀掌门侧头瞥了他一眼。即使月色已经十分黯淡,对方的面容也看不分明,但孟君山用胳膊肘想也知道,师父此刻大约只想一个人待着。
“打扰了。”他立刻道,后退半步,准备马上跑路。
接着,他听到师父用稍微有些嫌弃、但拿自家徒弟也没办法的语气道:“坐吧,来都来了。”
第84章 暗香去(四)
直到在空着的那只石凳上坐下时,孟君山仍觉眼下情景如真如幻,心想莫不是今天晚上爬山的姿势不太对吧。
作为掌门首徒,早年就拜入他座下的弟子,尽管孟君山在许多方面让人觉得很有不肖子孙的迹象,但掌门始终对他颇多容忍。毕竟修行做不得假,想要成为力压同侪的佼佼者,可不是循规蹈矩就能做得到的。
哪怕是最后一个入门,时常伴在掌门左右的小师妹闻人郴,也曾酸道:“师父果然还是最宠你。”
“你是说我回山三十日,有二十五日待在崖上喝西北风这种宠法吗?”孟君山反问。
闻人郴:“你另外的三百三十多天还不是在四处游荡,师父没冻死你就算好的了吧!”
孟君山摆手一笑,也不多说,心想你还没拜师之前,我可是没少被师父收拾。
他入门时,掌门刚继任不久,然而收徒弟的事情还是头一回。
修为精深的毓秀执掌,颖悟绝伦的好学少年,这均被寄予厚望的两者遇到一起,本应是人人称羡的天作之合,可是……凡事就怕可是。
当这小徒弟的淘气本事与他的天赋一般出众时,做师父的头疼就只有自己知道。
非要说的话,小时候的孟君山不算顽劣,就是胆子比谁都大,敢想敢干,下次还敢。掌门那时候真是戒尺不离手,教训基本靠揍。可是小弟子又着实聪明过人,学什么都快,做师父的揍都不太揍得下手,一来二去,反把这家伙锻炼得更加皮实了。
毓秀掌门长年守山不出,孟君山也没有像别的师弟一样,偶尔能被师父带着出去见见世面,天天在山上憋得上蹿下跳。因而,那次掌门难得有友人来访,他多少有点见到新鲜事的兴奋。
那一日,来客从云霞漫天的山道上拾阶而上,布衣短衫,打扮得仿佛要去砍柴。经过他面前时,孟君山发现对方居然还真的背了一把柴刀。
他看得直发愣,目送这人长驱直入,就像在逛自家园子般闲庭信步地走到了掌门的小楼前。接着他才反应过来,连忙快跑几步,喊道:“这位前辈!”
被他一喊,对方也便停下脚步,回头看他。
四目相对时,孟君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。
与他师父身为掌门的威严,又或者别的师伯师叔们修行多年的稳重不同,来客垂手而立,自然有种慑人之意,仿佛剑在鞘中,未发便已气势夺人。
这一定是个剑修!电光石火间,孟君山脑中只剩下这个念头。
他正如同被鹰盯上的兔子一样浑身紧张,对方却歪头打量他片刻,朝他笑了笑,道:“听说小雪收了个徒弟,就是你吧小子?”
孟君山:“……你说啥?”
他听错了吧?小雪谁啊?!
没等他搭腔,那人已经点了点头,道了声不错,接着冲他一指:“来,让我看看你的斤两。”
对着这比他还不按常理出牌的长辈,孟君山也不由得发愣。
然而会退缩也就不是他了,二话不说,他就使出了他如今用得最熟练的一道术法。一面月轮般银光熠熠的水镜骤然在他面前浮现,接着化作无数道光箭,朝着对方电射而去。这套动作熟极而流,如兔起鹘落,那片银光洒出去时,他口中的话也刚好说完:“……前辈,请指教!”
孟君山可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子弟,没上山之前,他也是穿山越水餐风饮露,与猴子互殴,抢松鼠晚饭的野生小恶霸。
入门之后,所谓动手较量,也只有在长辈的监护下,和同门师弟们客客气气,点到为止地切磋而已。但这不是说他就忘了打架该怎么打。
首先要快,然后是出其不意,管他对面是长辈还是什么人呢。
他心里还是有点数,并不觉得他这一招能起什么大用。在他想来,这下能把对方稍微拖上一拖,他再用点别的术法扰乱视线,闹出点动静,师父怎么也该出来了,只要别被打得太惨,也算虽败犹荣。
盘算得挺好,谁知道接下来他就看到了叫他目瞪口呆的一幕。那人将柴刀从背后取下,在面前轻描淡写地画了个弧,他那些光箭就全被弹飞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。
孟君山:“……”
这一手过于欺负人,以至于他一时间都想不起来接下来是要做什么来着。
见他呆住了,来客也不动手,一大一小正在互相瞪眼时,掌门终于姗姗来迟。
掌门不是从楼中出来,而是从山路回返,孟君山才知道原来他也不在家,难怪之前闹了半天也不出现。
一见到这场面,掌门先是看了一眼孟君山,确认他脑袋上没多几个包之类的,然后就朝来人怒道:“多大个人了,还欺负我徒弟?”
“哪有,就逗逗他。你这小徒弟还不错。”
来客爽朗道,在孟君山没反应过来以前,手里已经被塞了个扁扁的纸包,耳边听对方说:“见面礼,凑合吃吧。”
孟君山下意识地道了声谢,随即一阵迷惑:他刚刚是不是说了“吃”?
他打开纸包,里面是个栩栩如生的糖画,画着个威风的骑兵。比起别的长辈送出那些不是珍宝就是灵药的见面礼,这东西可实在有够随便,孟君山却一看就很喜欢。
不过他也过了对糖垂涎欲滴的年纪了,所以只是小心地包起来收好,再度道:“谢谢前辈。”
听了他这句,掌门却沉默了片刻,道:“这是你拂风师叔。”
孟君山一阵错愕,转头看着那布衣的男人:“师叔?莫非是我门中前辈,怎么从未见过?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来客一阵笑,“不敢不敢。若真是那样,倒也不错!”
孟君山从他笑声中听出了若有若无的嘲弄,然而那时他并不能领悟其中缘由。只听掌门问:“你怎么这副打扮,你的剑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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