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真无奈地点了点头。长明说:“跟他们还有笔账没算完,早晚得跟郁雪非弄个清楚。要是毓秀还搅在这里头了……”
他冷笑一声,没有多说,继续低头去看阵盘:“不过,要将新宛与衡文视作这阵法的两极,当中却没有一道清楚的分界来映照。这里缺了个能画入界限的位置,无论是镜子,还是河水、湖面,都不合适。”
“所以可能并非倒影,而是别的什么牵系。”谢真虽然没钻研过这种阵法,也能大致明白他意思,“或许是什么正逆、表里之类?”
说着,他将手指从阵盘上的“新宛”划向“衡文”。不同于长明在玉筹上的演示,他只是随手做了个手势,本不应该造成任何变化,但谢真忽地发觉,他指尖经过之处,竟然在空中留下了轨迹。
一条璀璨的金线笔直地连接在阵盘上的两极之间,一端是阵象纷杂凌乱的新宛,另一端是玉筹片片攒簇、几乎化作漩涡的衡文。在谢真诧异的注视下,金线静止了一瞬,陡然睁了开来。
如同在刺绣针前被捻开的丝绒,描绘在虚空中的金线一分为二,轮廓卷曲延展,化作上下眼睑,当中裹着一枚宽阔的眼珠。既像是工笔描绘的图画,又像是悬挂在延地上方的鲜活实物,这只横亘在阵盘上的眼睛仿佛自下而上,朝着天穹之外凝视一样,直对上了谢真的视线。
“北地一别,如今你已经换了模样啊。”
隔着阵盘,桌子的另一端,星仪一身白衣,微笑着向他说道。
一室安静中,海山突然在剑鞘中轻振,这细微动静让长明立即从阵盘上抬起头,上下打量。
屋中不见什么异样,谢真也没有要拔剑的意思,只是视线凝聚在桌子对面的一处。长明面色凝重,但无论如何细察,那里在他的感知中都是空无一物,并无幻象或隐匿的痕迹。
“什么东西?”长明问道。他指上的火焰无形无色,却将透过其中的光线微微扭曲,待对方说一句是敌非友,这屋子中的可疑之处就会被一寸寸烧灼过去。
谢真道:“没事,是星仪。他向我传讯,并非真身到此。”
长明眉头紧皱,但见谢真神色从容,便暂且不多问,只是把平时寄宿了千秋铃的那只手搭在阵盘上,按住了一枚游动的红玉筹。
谢真轻轻眨了眨眼,面前景象忽然如同被一剑劈开,断裂着交错开去。他眼中同时看着两幅景象,一面是他方才所处的桌边,长明和他围在阵盘两侧,屋里再没有其他身影;另一面则是灰蒙蒙的世界,周围一切都只余隐约轮廓,而星仪就和他对面而立。
许多平时难以注意的细微声响,风过枝叶,夏虫在远处低鸣,在这个灰暗的界域中都消失殆尽,唯有完全的寂静。
星仪慢慢拍了两下手,赞道:“好锋锐的悟性。”
谢真不答,默默盯着他看。
这些日子他也不是只顾着练剑,常常琢磨自己神魂中负有的天魔之力,因而方才一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。星仪并非像玉版阵列上的丝线那样,通过切实的联结降临于此,而是透过两人对天魔的无形“权柄”传来讯息,所以几乎不会被现世中人察觉。
星仪向他的感知中映照出一个惟妙惟肖的实像,就仿佛他亲自来到屋中,谢真则将他的讯息从五感中剥离出去,迫使两人单独相对,让他没法再利用这一端的感知涂涂抹抹,免得像房里进了个贼一样烦人。
谢真经验尚浅,还做不出细致得能够以假乱真的场景,但反正跟星仪说话也用不着这么礼貌,让他凑合看看得了。
“既然你们已经找到了这里,想必也无须多言。”星仪在这片灰色中踱了几步,“无论我怎样讲,你们都不会改变要将我捉拿出来,为世间除一大害的决心。”
“嗯。”谢真说。
面对谢真一脸“别说废话”的冷淡表情,星仪微微一笑:“你们这时候到此,快得出乎我意料,但再看看整个仙门,对此世而言,又未免有些后知后觉了。即使你不来,我也会要去找你,取回天魔流落的权柄。”
“是吗。”谢真点了点头,“这种你我之间的事情,就不必把衡文也给扯进来了吧?”
“这却由不得我,也由不得他们。”星仪坦然道,“对于你这般强敌,我不得不寻求稳妥。但请放心,我不至于用他们的死活来威胁你,如今,他们只是确实对我有用而已。”
谢真看着他说:“你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如此没天理的话,真叫人佩服。”
“修道之人还谈论什么天理呢?”星仪摇头,“徒增烦恼罢了。”
对于他这样的发言,谢真只当耳旁风,也不接话,直接问道:“你专程在此现身,只是来打个招呼?”
“有何不可?”星仪扬眉道,“我总要称量一下你的如今的分量才是。”
“真是如此么?”谢真说,“恐怕你更是想借机窥探,我们这里是不是有哪位故人,或许会对你了解太深,坏了你的筹划吧。”
星仪笑意敛起,定定地看着他。谢真又道:“阁下目空一切,于你而言无关紧要的事物,就算放在你眼前,你也视而不见。言尽于此,失陪了。”
话音落下,那灰暗的图景当即破碎,连同其中星仪的幻影一同消逝。确认感知中的异物已经被驱散后,谢真也不禁伸手在眼前扫了扫,拂去了那不存于此处的尘埃。
作者有话说:
天魔admin·1号星仪:鲜活渲染,细致纹理,还原历史上衡文山门真实景色,多套背景音效,变幻的天气系统,给客人(最后的)沉浸式体验
天魔admin·2号谢真:灰模场景爱看不看,话说完了就滚吧
(这就叫做越好看的广告越会骗人)
第244章 满亏蚀(三)
“……好了,快把手松开。”
星仪这突然的造访相当短暂,但之后谢真又花了更多的功夫跟长明解释情况,再三保证对方经由天魔向他施加的影响十分有限。长明听着他说话,看似平静,握着银铃那只手却一直紧攥着,看着很想给对方两拳。
谢真发现的时候哭笑不得,两只手一起托起他的手,轻轻掂了两下:“你这么恼火,可就正中他下怀了。”
他也能领会到长明的怒气,星仪的手段无形无相,甚至在他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传讯进来,越是摸不着,越叫人忧虑。
长明恨恨道:“藏头露尾的家伙,尽是耍些花招。”
“我倒觉得,他一派胜券在握的从容,其实心里说不定也不平静。”
谢真说道,“不只是他的筹划被我们搅了好几次,还有就是天魔……他费尽心血打造出来的天魔,原本应当只归他一手操纵,结果又来了一个人分享这份权柄,他或许也会很不服气,凭什么呢?”
“就凭他坏事做得太多,连自己的造物都不喜欢他。”长明毫不客气道。
谢真:“……”
他本以为这是顺口一嘴,但长明还真就不是乱说的:“还记得七绝井里那盏灯吗?”
谢真一怔,想起确有其事。逢水城一行,他在进山时就察觉到了只有他能闻到的焦苦气息,当时还不明所以,后来才从施夕未那里得知了来由。那盏千愁灯中烧的是花妖魂魄,依着源属同宗的血脉,也让他隐约感到了那股徘徊不去的伤痛。
千愁灯原本用于保存石棺中翟歆残余的神魂,而那一盏灯还不同寻常,燃烧数百年不灭,开棺后还能将众人都拖入其中,显然是星仪的手笔,里面或许还不是一丝半缕,而是众多神魂。
和长明重逢后,两人常聊前段日子的经历,谢真也提过这一件。再加上在翟歆记忆里,星仪用妖血为他重铸身躯,可以想见,暗地里抓妖族当材料的事情星仪大概没少做。
果然,长明又道:“星仪手上肯定沾过不少花妖性命。花妖的知觉一向有独到之处,不只是感官那种敏锐,更像是对危险的玄妙察知——趋利避害,随风水迁徙,他们各族本来就不擅长争斗,就靠这警兆的本事存续。天魔的核心是一枚蝉花蜕壳,相近的渊源能使它接纳你,那它当然也能感应到星仪身上花妖亡魂留下的怨苦。这是不是归根结底还得怪他不干好事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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