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今夜他们的这番布置,确实成功了。
他们设伏不止这一处。倘若妖罴没有提防,靠近崖边,他们便能震松附近的砂石,让它跌落下去。不过在做这准备时,师兄并不看好这能奏效,直言山林中妖兽恐怕比他们对此地的险境更加敏锐得多。
一切正如他所料地发展,妖罴避过了峭壁,却还是踏进了他们的另一重埋伏。
紫光流转,携有雷法的阵文鞭打在妖罴的身躯上,一时间还不足以击破它的防御,但也将其束缚在陷坑当中。
只是眨眼之间,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妖罴已成困兽。眼看即将大功告成,师弟忽觉胸口一窒,流转的灵气停顿下来。
独力启动这阵法,即使是残缺的,也极其耗费心力,着实不能怪他学艺不精。
但那一瞬间的无力维持做不得假,妖罴被雷法干扰的神智也恢复了片刻清明,它猛地伏下身,双掌重重拍击大地,一时间震得好像整个山头都在跟着晃动。
面对此阵,它或许不知道如何破出,却以本能选择了此刻最有效的应对之策。只要将阵型震碎,那术法也将不攻自破。
正经的阵法当然不至于这么容易破解,无奈他们搭建时就已阵地为基,阵型若散,自然土崩瓦解。
师弟藏身在临时掘出的浅坑里,他与置圜阵心神相连,被妖罴这几下震得头晕目眩,气血上涌。
阵型摇摇欲坠,这还不是最要命的,他只见那妖罴转过头,一双发红的眼睛透过黑暗,直盯过来。
他亡魂皆冒,仿佛已经被那凶煞之气撕成了一地零碎。
如今已不是他在维持阵法,而是阵法在支撑着他。面对阵中近在咫尺的妖罴,他无处可逃。
他动弹不得,心中不由得呼唤起唯一能解救他的人——师兄他此刻应当在旁掠阵,他在何处?是否能施以援手?
可是,这时若将他从阵中救出,也就意味着阵法的崩毁,他们为困住妖罴的种种准备都将毁于一旦。
纵然临行前,他们都做好了舍身忘死的准备,这一刻,活命的渴望还是将他紧紧攫住。
师兄……会不会救他?
电光石火间,一道箭矢破空而至,鸣音凄厉,带着在山谷间呼啸的回响,一路上仿佛虚空都要被其劈开。
师弟全没反应过来,不知道那张从山民处借来的猎弓怎会有如此威力。
无论弓还是箭,都只是寻常之物,他们将灵火附于其上用来激怒妖罴已是极限。真有这么厉害的箭招,他们还愁个什么劲呢?
妖罴感到危机,暂且放过了阵中的可恶修士,侧仰过去,试图躲避。但这一箭来得着实迅疾,还是轰然击中了它的肢体。
砰地一声,流风散去,什么都没发生。
被箭射中的地方毫发无损,不光是妖罴一愣,师弟也呆住了。
刹那间,他明白了过来,这是一道附有御风术法的箭——才入门的弟子常用其练习持术的准头,用在这里,轻易造成了声势非凡,却雷声大雨点小,半点没有造成伤害的效果。
然而,用在妖罴身上,却实实在在吸引了它的注意。
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,这支诱敌的风箭方至,妖罴才仰起头,另一道流光就在半空绽开。
看到那纤细光线的时候,师弟下意识双目紧闭,运起灵气护住了眼前。
妖罴则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,那细丝一般的飞星越过头顶,倏忽放出烈日般的强光。
辉光法符在空中飘转,燃成灰烬,妖罴惨呼一声,几乎仰面倒下。师弟不敢掉以轻心,勉力睁开眼睛。
术法引来的辉光已经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光亮。被浓雾遮掩了半夜的明月,终于从云中显露出来。
在洒向山林的清光中,一道身影从陡峭崖坡的树顶一跃而下。
谢真两手握刀,刀上雷光汹涌,全副灵气都运在了这一击。宛如流星直坠,挟天威而来,粗钝的刀刃穿破了妖罴眼眶,疾电随之涌入,纵贯头颅。
妖罴保持着侧仰的姿态,一动不动。僵在原地的巨大身躯里,隐约有雷鸣之声在其中奔涌。
谢真轻轻一跃,落在地上,把傻住的师弟反手拖出了阵法。
轻身符烧尽了最后一点灵气,从他袖中滑落下去。他看着生机渐渐流失的妖罴,却莫名没有太多尘埃落定的喜悦感,就好像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。
他两手空空,柴刀留在了妖罴的脑壳里,没能拿回来。经受了雷光与灵气的冲刷,应当已经损毁了,让他在心中向它道了一声歉。
不知为何,这一刻,他总觉得他应该还有过更趁手的兵器才对。
作者有话说:
孤光:所以你感觉更趁手的应该是……
海山:没错,正是老子!
第212章 如相问(五)
睁眼之前,火焰燃烧的温暖气息就先涌入鼻端。
谢真感到知觉游移,飘飘荡荡,既不能动弹,似乎也难以彻底清醒过来。
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,近来多灾多难的旅程中,神魂遭到拘束的经历也有个那么一二三四五……不记得几回,是以他对这状况并不惊慌,只是多少有种“又来了”的心情。
所幸神智尚算明晰,他很快想起了此前的经历。
正清法鼎果然十分神异,能将他安置到另一重陌生的身份里,掩盖记忆,使他在那时真觉得自己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弟子。
比起仅仅是重映自身过往的千愁灯,个中难度又是更胜一筹。
不过,想来受试者的修为限制也是重要的一环,如今回想起来,法鼎并未全然遮蔽他依靠本能行事的技艺。
若不是斩妖兽的计谋顺利进行,只怕再过一会,他自己的神魂也要挣开枷锁,恢复原状了。
短短半日之间的故事,考验一重接着一重,胆气、侠义、乃至对手中捉襟见肘的本领的运用,都是缺一不可。想想正清弟子遭到的都是这种紧张万分的试炼,让他也不禁叹服。
但这真的足以让法鼎辨别他的本心吗?经历了这么一遭后,他仍是不太确定。
此外又有一些古怪之处,灵霄曾说,接受法鼎考验的弟子不会保存当中的记忆,因为若是弟子在幻境逼迫中做出不义之举,事后回想起来反会令心境有损。法鼎也不会以此定责,只会降低对其的评判,且不会令人知道他究竟是在何处落败。
然而他倒是把上山杀熊的种种事情记得很清楚,半点没有要忘记的迹象。
还有就是……为什么感觉那股烧焦味越来越重了?
如同从深水之底一跃而出,束缚着他的黑暗蓦然消退。他睁开双眼,周围的声音顿时喧杂起来。
这已经不是摆着法鼎的那间静室。夜风猎猎,天幕幽暗,又被火光映出一片杀气腾腾的赤红。
太微山上,星光分外明亮,真如天穹之上涌流的河水,朝着四野洒下灿烂光彩。一道道流光似碎银玉屑,在远天将坠未坠,仿佛连绵成线的雨珠。
那些幻景并非真正的星辰,而是源自正清守山秘法——“星垂”之阵。
谢真只闻其名,未尝得见,不过眼下一看就知名不虚传。
按理说,哪怕是正清弟子,一生中也难得见一次他们自己的山门大阵启动。正清宫观遍布天下,要是战场都打到他们老家了,那得是什么样的情形?
还别说,这难得一见的奇观,真被他给赶上了。
谢真稍稍一动,就被身边的人察觉。长明欣喜地看向他:“你醒来了!”
“……”
谢真感到身躯钝重,类似于当初神魂不相合时那久违的感觉,但这不是要紧的事情。
他们面前是十数个正清弟子,列阵以待,如临大敌。看起来似乎没多少人,但个个都是谢真记忆里熟悉的面孔,无不是正清门下佼佼者。
在他们之后,又有更多玉簪紫带的弟子身影,或在远处掠阵,或隐于阴影中。不夸张地说,恐怕整座太微山都已倾巢而动。
当代掌门灵霄站在众人之前,他面上殊无半点表情,目光中却透出悲哀之色。他手持书卷,卷上流光浮动,与天上寒星遥相呼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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