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明鹤理论道:“当街纵马已是触犯了大邺律令,尔等胡人入境,身上可有文牒?”
胡人?
楚常欢闻言仔细一瞧,才发现这几个商人的瞳孔为淡金色,虽是汉人打扮,但幞头帽边缘露出的鬓发却颇为卷曲,鼻梁更是格外高挺。
几位胡商愣了愣,神色古怪地对视了一眼。
为首那人冷哼道:“外出行商,自有文牒傍身,犯不着你操心!”也不再计较坐骑被打伤的事,当即领着一帮子人快步离去。
顾明鹤眯了眯眼,盯着那队人马凝视了片刻,直到楚常欢抱着孩子从他怀里挣脱,才渐渐回神,快速追了过去:“欢欢,近来西北可能不太平,你随我离开可好?”
楚常欢脚不停歇,口里应道:“如何不太平?”
顾明鹤蹙眉,想到那几个胡商极有可能是大夏的探子,便道:“夏、邺两国交战已久,此番大夏新帝继位,势必挥兵南下,届时烽烟四起,生灵涂炭,你和岳丈留在此处非长久之计!
“欢欢,你不是喜欢江南吗?我带你去苏州定居罢,或者杭州、扬州、楚州也行,总胜过留在这里。”
见他不语,顾明鹤瞥向那个目若黑曜石的孩子,咬咬牙,又道,“带着岳丈和晚晚一起离开,我会照顾你们一辈子的。”
听他提及晚晚,楚常欢总算肯停下步伐,回头看向他道:“明鹤,你我自幼相识,我是什么性子你应当知晓。有些事一旦做了决定,就不会轻易更改,你我早已和离,无论你如何纠缠,都无济于事。”
顾明鹤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的神色,继续道:“常欢,我——”
“你如果还想继续用同心草操控我,我也拦不住。”楚常欢打断他的话,正色道,“但是明鹤,你若真这么做了,我只会越来越讨厌你。”
顾明鹤怔了怔,忙道:“不会,我不会这么做了!”
楚常欢挪开视线,不再言语,抱着晚晚返回宅院。
这天傍晚,梁誉又从驻军府赶到了天祥镇,一并把姜芜也带过来了。
分别数月,姜芜出落得越发水灵,一见到楚常欢,便眼泪汪汪地福身揖礼:“奴婢见过王妃。”
楚常欢愕然:“你……你会说话?!”
姜芜歉然道:“奴婢并非哑女,此前隐瞒了王妃,奴婢罪该万死!”
梁誉解释道:“这丫头原是姜姑娘的贴身侍女,昔年姜家出事,姜姑娘拿命换了她的生路,后来她遇见我,便主动投靠,为的是有朝一日能替姜姑娘报仇雪恨。”
楚常欢对她隐瞒身份一事并不生气,反而心生怜悯,并问道:“是谁谋害了姜指挥使一家?”
姜芜眼眶红润,狠声道:“是杜怀仁那个阉狗!”
正说着,梁安抱着一只火红的狐狸行至屋内。
那狐狸浑身赤红,毛发油亮,一双耳朵尤其漂亮。
楚常欢记得离开兰州之前,球球还是一只半大的狐狸崽子,如今瞧着,体型已有成年犬那般壮硕了。
赤狐盯着他看了片刻,倏然从梁安怀里跳下,朝他扑将过去。
顾明鹤重新包扎了伤口,此刻正坐在一旁吃茶,甫然见此,忙起身护在楚常欢眼前。
“它不会伤害我的。”楚常欢轻轻推开他,蹲了下来,对狐狸招了招手,“球球。”
赤狐凑近,仔细嗅了嗅他的衣角,半晌后竟“呜呜”地叫起来了,撒着娇地钻进他怀里。
楚常欢含笑抚摸赤狐的颈毛:“时隔半载,它居然还记得我。”
梁誉道:“球球也是我们的孩子,你疼了它那么久,理当记得。”
他们的孩子?
顾明鹤阴恻恻地投来视线,讥讽道:“梁王殿下真是好本事,连狐狸也生得出来。”
梁誉对他的讽刺充耳不闻,含笑在楚常欢跟前蹲了下来,揉着赤狐毛茸茸的脑袋道:“以后就由球球和晚晚陪着你,姜芜也会留下来,有他们在,你不会孤独的。”
原本清静的小院,因多了一人一狐而格外热闹。
姜芜不再以哑女的身份自居,偶尔帮着乳娘照顾小世子,偶尔去厨房做做杂役,但多数时候都是在伺候楚常欢。
入了夜,楚常欢前往客房,照例给顾明鹤的伤口换药。
其间视线不经意瞥见对方胸腹处那几道刚落了痂的新伤,楚常欢疑惑道:“这些伤是怎么回事?”
顾明鹤道:“萧太后打的。”
“萧太后?”裹缠纱布的手蓦地一抖,楚常欢骇异道,“她那般疼你,为何会下此狠手?”思忖几息,又道,“莫非是因为那桩亲事?”
顾明鹤无奈一笑:“当初五公主和李幼之里应外合把你送出临潢府,我情急之下冲撞了公主,太后便着人把我关进夷离毕院,令我在牢里反思。
“几天后,萧太后派人来传话,问我是否考虑清楚娶公主一事,我不愿松口,太后一怒之下亲临夷离毕院,用她年轻时惯用的那支软鞭将我抽得皮开肉绽,小半个月下不了床。”
楚常欢没有应话,睫羽却在剧烈颤抖。
顾明鹤凝视着他,继续说道,“后来五公主见我可怜,便向太后求情,将这桩婚事作罢,永不提及。我因放不下你,伤好之后便辞了官,辗转来到兰州相寻。”
默了默,楚常欢又问:“成永为何没随你同往?”
顾明鹤道:“谢叔年纪大了,腿脚又不便,无法随我奔波,成永就留在那边照顾他。何况除了你,我在大邺举目无亲,把谢叔带在身边,只会让他跟着我受苦。”
楚常欢心内五味杂陈,欲开口时,忽闻一阵叩门声响起,紧接着便听见梁誉在门外道:“常欢,晚晚一直在哭,我哄不住。”
孩子是楚常欢的软肋,闻及此言,立刻撇下顾明鹤离开了客房。
眼下正值戌时四刻,理应是陪晚晚玩耍的时间,他急匆匆推开寝室门,朝床榻走去,却没有看见孩子的身影。
正自疑惑,梁誉忽然从身后抱住了他,布满薄茧的手蛮横挤进他的指缝,紧紧交握着。
楚常欢怔了一瞬,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受了骗,不由恼怒:“梁誉,你骗我?”
“我没骗你,方才孩子的确在哭,只不过姜芜把他抱走了。”梁誉就势把人压在床上,在颈侧落下细密的吻。
楚常欢挣扎道:“梁誉,你放开我!”
梁誉将他箍在怀里,用牙齿轻咬柔腻的后颈皮肤。
“别!呜……”楚常欢呼吸一紧,忍不住想要逃离,偏偏身后那人魁梧健壮,他又没有武功傍身,难以撼动分毫。
咬过一回后,梁誉转而伸出舌尖,温柔地舔了舔伤口。
——此刻的他,活像一头摁住猎物的野狼,一面磨着獠牙,一面舔舐爪下的猎物,似在静候时机,将其拆吃入腹。
“常欢,”梁誉轻唤他的名字,附耳道,“你究竟要如何才能对顾明鹤不心软?他的每一句话、每一个字都在欺骗你!如果你是因为同心草的羁绊才放不下他,我不介意做一回恶,把他杀掉。”
楚常欢咬紧牙关,轻哼几声,身子早已有了情-动的迹象。
他扣住梁誉的手臂,漠然道:“王爷,你若想和我做,就不要说些无关的事。顾明鹤的话有几分真、几分假,我自会分辨。”
梁誉闻言,竟顿在了当下。
楚常欢趁势把人推开,旋即起身行至妆桌前,从棱花镜旁的木匣里取出一盒启用过的脂膏,扔进梁誉怀里。
“王爷也知道,同心草是没有解药的,但王爷承诺过,会为我纾瘾,做我的解药。”楚常欢回到床前,跨-坐在他的腿上,“如果王爷铁了心要在这种时候扫兴,我大可另寻他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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