寇樾顿了顿,无奈笑道:“表哥,我与你穿一条裤子长大,何时坏过你什么事?”
梁誉道:“你的话不无道理,圣上的名节固然重要,可眼下河西局势紧张,若有人助我一臂之力,定能大捷。”
“这个人非顾明鹤不可吗?”寇樾诧异道,“难道我不行?”
梁誉道:“你若不想亡国,就别上战场了。”
寇樾被奚落了也不恼,转而看向怀里的孩子,又问道:“所以……这小子当真是表嫂所出?”
梁誉点了点头 :“嗯。”
寇樾啧啧称奇:“莫非嫂嫂也和崇宁帝一样,中了那个什么什么蛊?”
“大差不差。”
“如果顾明鹤沉冤昭雪了,你是否会将嫂嫂拱手相让?”
梁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,不答反问:“何时回京?”
“圣上来河西,父亲放心不下,特命我随行保护,更何况——我也想看看圣上会如何处置杜怀仁。”寇樾莞尔,转过话锋道,“战事一触即发,倘或军中差人手,表哥吩咐一声便是,小弟文韬武略,定当为表哥肝脑涂地。”
梁誉冷哼道:“甭给自己脸上贴金了,你不帮倒忙已是万幸。”
寇樾无视他的揶揄,自顾自地道:“明日圣上召见,你和表嫂如何应对?我能瞧出小世子长得像表嫂,圣上和杜怀仁自然也看得明白。”
梁誉蹙眉道:“陛下一心平定河西,断不会将目标落在我们一家三口身上,让你表嫂称病,或许能瞒过去。”
寇樾淡淡一笑,又逗了会儿孩子方回房歇息。
花厅登时变得沉寂,只剩下晚晚啃咬花椒棒的动静。
梁誉静坐半晌,而后抱着孩子回到北院,见楚常欢倚在美人榻上熟睡,便将窗叶合上,一并取走了他手里的古旧书册。
楚常欢觉浅,止这一点动静便让他醒了过来,晚晚立刻向他伸出手,软乎乎地唤着“爹爹”。
晚晚如今已出了两颗下门牙,整日涎水不断,楚常欢接过孩子,用手绢擦净嘴角的水渍,问向梁誉:“晚晚为何还没睡?”
梁誉道:“寇樾随我一道来了驻军府歇脚,嚷着要见侄儿,便和晚晚在花厅内玩了一会儿。”
楚常欢自美人榻上起身,抱着孩子回到了拔步床,温柔地哄了哄。稚子困乏,很快便趴在他怀里入眠了。
梁誉坐在床沿,道:“阿樾已认出你的身份了。”
“什么?!”楚常欢蓦地抬眸,神色震愕,“他……我已许久不曾与他碰面,他是如何认出的?”
梁誉道:“晚晚长得像你,阿樾一眼便认出了。”
楚常欢顿时语塞,担忧道:“寇大公子会将此事告知皇上吗?”
“他不会。”梁誉道,“但陛下要我明日带你们父子前往驿馆一见,若陛下也看出端倪了,恐怕你的身份就藏不住了。”
楚常欢不假思索道:“既如此,你何不趁此机会向皇上说明平夏城战败之事?一旦明鹤洗清了罪名,我就不再是罪臣之妻,纵然皇上识破了我的身份,也不会——”
“你以为真相大白后,陛下就不会拿你怎么样?”梁誉截断他的话,冷声道,“还是说,你想趁此机会回到顾明鹤的身边,继续做他的楚少君?”
楚常欢面色骤变,不悦道:“梁誉,你在说什么!”
梁誉心里有怨,胀得胸口作痛。
他不在府上的这些日子,可想而知两人是如何厮混的。此前顾明鹤总骂他是强占人妻的畜生,如今的顾明鹤何尝不是如此?
忍耐良久,梁誉淡声开口:“你我之间已有了孩子,就算顾明鹤来日洗清了罪名,你们也不会有结果了。”
楚常欢没想到他还在计较这件事,冷笑了一声,却没接话,而后躺回床上,紧挨着晚晚,不予理会。
梁誉吃了瘪,坐在床沿沉吟不语,目光注视着楚常欢清瘦的身形,渐渐将所有怨恨都咽进了腹中。
——他只是一味解药,奢求太多,反而过犹不及。
少顷,梁誉亦躺了下来,抱紧楚常欢,附耳道:“明日找个借口,且说晚晚受了凉,哭闹得厉害,不宜面圣。”
楚常欢闭了眼,淡漠道:“听凭王爷安排。”
翌日辰正,日光破云,梁王携妻前往驿馆面圣,途经后花园时,正逢寇樾摇着一柄折扇朝两人走来,及近了,笑盈盈地拱手揖礼:“表哥,表嫂。”
他更换了一身行头,湖绿色圆领襕衫掩去满身的纨绔劲儿,倒显得书生气十足。
楚常欢戴着帷帽,对他微微颔首,梁誉问道:“可要去驿馆?”
寇樾道:“自然要去。”
梁誉瞥了他一眼:“走罢。”
三人一同行出府邸,楚常欢坐进马车,兄弟二人翻身上马。未几,梁誉忽然开口道:“你此行的目的既是保护陛下安危,为何昨晚不留在驿馆?”
寇樾笑道:“刘通判早已调来数名精兵把守驿馆,更何况圣上身边高手如林,无需我贴身保护——此非渎职,表哥可别借机训我。”
梁誉总觉得他有事瞒着自己,可寇樾无论何时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,其所言虚虚实实,真假难辨。
半柱香后,几人抵达驿馆,面见了庆元帝赵弘。
得知小世子身体抱恙无法出门,赵弘并未加以责备,只令梁王夫妻照顾好孩子,旁的亦没多说,随后便与知州、通判及梁王等人共议河西战局。
楚常欢本以为皇帝会为难他,早在来驿馆的路上就想好了应对之策,岂料赵弘一心扑在战事上,对他这个王妃视而不见。
偌大的房间内人声嘈杂,字字句句皆是为了大邺的江山社稷。
梁誉隔三差五向他投来目光,见他呆呆地坐在一旁,百无聊赖地绞玩手指,待议事毕,遂向皇帝请辞,将他送回了驻军府。
临别时,赵弘抬眸,悠悠看着眼前这位头戴帷帽、身娇体弱的梁王妃,微笑道:“河西荒芜,春季风沙肆掠,冬日又严寒凛冽,王妃在此吃了一年的苦,着实委屈了你。”
楚常欢怔了怔,旋即用手语应道:王爷征战沙场,凶险莫测,臣妾放心不下,便也跟了过来。
杜怀仁身旁的内侍官将他的意思转述给赵弘,赵弘闻言,笑向梁誉道:“王妃对你一片痴心,你当好好珍惜之。”
梁誉凝注着楚常欢,而后拱手道:“臣得妻如此,甚感荣焉。”
赵弘点点头,又道:“可惜我那侄儿抱恙,未能得见,实在遗憾。”
他口中的侄儿,便是晚晚。
梁誉正色道:“是臣之过,未能尽父亲职责,待犬子病愈,定来拜望陛下。”
赵弘道:“王妃身子骨弱,早些回府歇息罢。”
楚常欢福身拜别,随后与梁誉一并退出房屋,返回了驻军府。
虽说今天侥幸没让庆元帝发现晚晚的秘密,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,时日一久,迟早要露馅儿。
楚常欢惶惶不安,不知不觉间连呼吸都变得急促。
梁誉察觉到他的异样,轻轻摘下帷帽,询问道:“怎么了?”
忖度了片刻,楚常欢正色道:“我和晚晚的身份恐怕瞒不了多久了,一旦东窗事发,王爷必受牵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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