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等、等等!”述律华道,“我还想喝酒,顾大哥,你得陪我!”
顾明鹤道:“好,臣陪殿下小酌几杯。不过臣这会儿要去看一看欢欢,殿下先请一步,臣随后就到。”
述律华心下一惊,忙拉着他往前院行去:“常欢哥哥乏了,你就别去打扰他,先陪本公主吃两杯热酒,若是敢怠慢,本公主绝不轻饶!”
顾明鹤拗不过她,只好随她前去用膳。
述律华自幼在草原长大,酒量惊人,她逮着顾明鹤猛灌了几杯,顾明鹤推脱未果,渐渐有了醉意。
因今日是满月宴,席上菜肴种类繁多,但这位小公主却一口也没吃,只顾着饮酒,顾明鹤劝道:“殿下既然饿了,应多吃些菜。”
述律华又往他杯中斟满了酒,豪爽地碰杯道:“酒也能饱腹,来——我先干为敬!”
顾明鹤无奈道:“殿下空腹饮酒,恐要伤身,还是先用膳罢。”
述律华不满道:“本公主就要喝酒,你怎恁的啰嗦?”
顾明鹤只好将杯中酒饮尽,但渐渐就察觉到了不对之处,他盯着述律华看了半晌,随即起身,拱手道:“吾妻今日刚出月,身子恐有些不适,臣放心不下,斗胆向殿下请辞。”
述律华怔了一瞬,不等她开口,顾明鹤就已离席,述律华当即喊道:“顾明鹤,你大胆!竟敢怠慢本公主!”
顾明鹤知道这个公主是什么脾气,平日里从不拿身份压人,目下如此反常,定然有事瞒着他。
他没有迟疑,疾步返回后院。
述律华见叫他不住,只得紧步跟上:“顾大哥,你就再陪我喝两杯罢!”
顾明鹤充耳不闻,步伐愈来愈快。
至垂花门时,他倏地转身,述律华来不及停步,猛然撞在他胸前,顿觉眼前一黑,脑袋嗡嗡作响。
顾明鹤道:“欢欢午间睡觉时需臣陪伴,殿下此刻入内怕是有些不妥,请止步罢。”
述律华揉着额头,怔怔地道:“可是……”
顾明鹤面色平静地凝视着她,问道:“可是什么?”
述律华被他的眼神盯得寒毛直竖,一时间竟忘了回应。
见她不语,顾明鹤亦未多言,快步流星地走进寝室。
第47章
楚常欢午间睡觉时不喜有人伺候, 侍婢们俱在耳房候着,主屋现下寂静如斯。
顾明鹤推门而入,绕过玄关来到寝室内殿, 视线瞥向拔步床, 只见被褥折得齐齐整整,哪里有楚常欢的身影?
顾明鹤又在偏殿寻了一通,仍是无果。继而折去浴房,甚至是厢房、书房、茶室等一切楚常欢可能会去的地方,却始终不见他的踪迹。
后院仅方寸之地,想要找一个人竟难如登天。
只一瞬,顾明鹤便回想起了当初楚常欢逃离他的往事,那种痛失所爱的怒火轰然盈满了胸腔, 教他呼吸一紧,双目不由变得猩红, 异常狰狞。
今日是满月宴,孩子由乳娘照顾着, 此刻正在前院会客。楚常欢那么在乎这个野种,倘若他真要离开,断不会抛下孩子不管。
莫非……他发现这个孩子是假的?
不——应该没有这个可能,连成永都不知道孩子的去向, 他成日待在后院, 又从何得知?
顾明鹤正忖度着, 余光瞥见述律华还在石门外的雪地里左顾右盼,思绪疾转, 一念辄起。
难怪述律华方才那么热情地灌他酒,原来是与楚常欢串通一气,有备而来。
顾明鹤眯了眯眼, 欲朝那边行去,忽闻身后有人唤他:“明鹤。”
他猛然回头,但见楚常欢披着一件青肷斗篷立于檐下,墨发垂肩,面色微红,煞是好看。
顾明鹤疾步走近,拉住他的手问道:“你去哪了?”
楚常欢道:“方才溢了乳,房内无人伺候,我就去便殿清洗了一番。”
顾明鹤微微一笑,而后揽着他回到寝室:“外面风大,进屋去罢。”
楚常欢看了一眼石门外的小公主,旋即转过身,随他一道行至屋内:“你喝酒了?”
“陪五殿下小酌了几杯。”顾明鹤关上房门,脱掉氅衣,径自斟一杯温水饮下。
片刻后,他凝眸而望,楚常欢正端坐于月洞窗前,神情似有些呆愣。
——用心头血饲养的同心草可致人成瘾,若不解瘾,便惑其心智,状若痴傻。
打从他的肚子有六个月后,顾明鹤就没再与他行房事,月子里更是鲜少碰他,即使偶尔用嘴疏解一回,也止不了渴。
观他这副姿态,大抵又是巫药在作祟了。
顾明鹤在他身旁坐定,温柔地抚摸他的脸,细看之下,才发现他双目有些红润,像是哭过一回。
顾明鹤蹙眉:“你哭了?”
楚常欢一怔,立马摇头否认:“没有。”
顾明鹤目不交睫地盯着他,指腹游移至眼尾,轻轻触碰他的睫羽:“欢欢,我是你的夫君,无论悲欢喜乐,都该让我知晓。”
楚常欢迎着他的目光,淡淡地道:“你既是我的夫君,也该真心待我。”
这话倒是教顾明鹤有些不知所以,于是说道:“从小到大,我对你掏心掏肺,无一刻不是真心相待。”
楚常欢淡然一笑,不再言语。
正这时,顾明鹤冷不防想起一事,对他道:“昨日岳丈寄来一封信,我因公事繁忙竟将此事给抛诸脑后了,你等等,我去给你取来。”
话毕前往书房,取来一封尚未启封的信笺。
楚常欢又惊又喜,急忙戳掉蜡印,取出信纸一瞧,眼眶不禁泛红。
顾明鹤道:“岳丈说了什么?”
“爹说他身体抱恙,已辞了官,如今在皋兰县的一个镇上开了私塾,教镇上的孩子识文知字,还问我是否安好。”楚常欢把信纸递与他过目,并问道,“爹怎知我来了北狄?”
顾明鹤接过信纸,一面阅览一面应道:“把你接来临潢府后,我就向岳丈书信一封报了平安。”
楚常欢神色微变,不由想到昔日在兰州时,梁誉以募兵为由曾召楚锦然来驻军府,让他们父子得以小聚。
彼时楚锦然已知道他嫁进了梁王府,如今又随顾明鹤辗转来到北狄,不知会作何感想。
顿了顿,楚常欢又道:“你可有对爹说过孩子的事?”
顾明鹤平静地道:“那不是我的孩子,我自然不会告诉他。”
楚常欢垂眸不语。
见他神色暗淡,顾明鹤立刻放下信纸,柔声道,“欢欢,我并无责怪之意,等你把身子养好了,我们可以再要一个孩子。”
楚常欢略有些错愕,看向他道:“你说什么?”
顾明鹤重复着方才的话:“我说——等你把身子养好了,我们再要一个孩子,届时便可向岳丈报喜。”
他不说,楚常欢都快忘了,自己体内的同心草便是他所种,一旦有了孩子,恐怕此生就真的离不开他了。
顾明鹤用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调换了他的亲骨肉,如今却还能气定神闲地说着再要一个孩子的言语,这般狠毒的心肠,如何当一个慈父?
楚常欢不想被他看出端倪,强压心底的寒意,微微一笑:“好。”
至夜,宾客散尽,喧闹了一整日的郎君府总算清净下来。
侍婢将床褥整理妥善,又往浴桶内注了水,随后退至屋外,并关上了房门。
楚常欢沐了浴,披一件月白色道袍坐在棱花镜前擦拭头发。未几,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,一道颀长的身影映入镜中,徐徐朝他走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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