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常欢像是意识到了什么,猛然抬头看了男人一眼,霎时间,欲念渐退,面色苍白。
梁誉冷笑道:“青天白日的,你也能认错人?”
本该绵软无力的身子此刻莫名变得僵硬,梁誉怒意辄起,不给他起身离开的机会,一把将他搂抱起来,绕过围屏朝里间走去。
这里果真有一张贵妃榻,想来顾明鹤也曾与他在此厮混过,思及此,梁誉越发火大,把人扔在榻上,解了衣,欺身压下,再无半点温柔。
回到王府后,楚常欢径自坐在槛窗旁发着呆,他的双目红肿,像是哭了许久。
梁誉心底的怒火早已平息,他也懊恼自己在云生结海楼对楚常欢太狠了些,偏偏楚常欢对他不理不睬,亦如此前那般冷漠,梁誉难得服软,对他道:“明日大相国寺开市,你喜欢热闹,我下朝后便陪你去走一走。”
楚常欢对他的话置若罔闻,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窗外。
梁誉吃了闭门羹,沉默半晌便离去了。
翌日下了朝,梁誉被丞相寇洪叫走。
原承诺要在今日陪楚常欢去大相国寺,现下不得已失约,梁誉便命梁安回府向楚常欢解释原委,楚常欢神情恹恹,毫不在乎。
接下来这几日,梁誉仿佛被什么大事绊住了脚,每天归来都是二更天了。
今岁春涝,以致长江几州受灾严重,朝廷拨款赈灾时牵出了一桩救济蔡州瘟疫的旧账,引来丞相的怀疑,经由一番抽丝剥茧,果见端倪。
涉入其中的文臣武将不下十人,其中有一人是枢密院的官吏,不巧正是梁誉的部下。
是夜,梁誉回到府上,见楚常欢已入睡,便未做打扰,径自退出寝室后向姜芜询问他的境况,得知他依旧少言寡语,闷闷不乐,便道:“我近来政务繁忙,无暇顾及王妃,你这两天陪他出府散散心,务必紧跟在他左右,护他周全。”
姜芜点点头,应承下来。
蔡州瘟疫贪墨案牵连甚广,其中不乏杜怀仁的党羽,此时若能让他伤筋动骨,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
寇相还说,顾明鹤在平夏城的那场败仗,极有可能与杜怀仁脱不了干系。
梁誉并不在乎顾明鹤是怎么死的,但倘若他的死能扳倒杜怀仁及其党羽,倒也是死得其所。
寇相很清楚他和顾明鹤之间的恩怨,便没有多说什么,只道已派人暗中查探去了,静候结果便可。
忙完政事回府,正值亥初,梁誉在花厅吃了一杯淡茶,旋即赶往后院更衣洗沐。
他推开房门,寝室内空无一人,灯台上的烛火静静跳跃,映出一片死寂。
梁誉以为楚常欢在泡浴,便折去浴房,可是这里也没有他的踪迹。
梁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,迅速走将出来,喝道:“梁安!”
未几,一名侍卫闻声赶到:“回禀王爷,梁大人戌时出了府,还未回来。”
梁誉冷着脸问道:“王妃呢?”
侍卫见他面色阴沉,战战兢兢道:“王、王妃午后就出府了……”
正这时,梁安飞奔入后院,不等他开口,梁誉就急切地问道:“楚常欢去哪里了?”
梁安不敢隐瞒,如实道:“王妃今日想吃福芳记的五味杏酪鹅,姜芜姑娘便陪王妃同去了。至掌灯时分,属下见王妃还没回来,心下担忧,便派人外出寻找,可是……”
梁誉只觉心口一滞,怒道:“找!接着找!”
他连官袍都未来得及褪换,便冲出了王府。
那一刻,梁誉满脑子都是楚常欢病重时说的那句胡话。
他想离开。
他要离开。
他竟……真的离开了!
第12章
汴京城的夜晚灯明火彩,喧嚣鼎沸,各类叫卖杂耍层出不穷,一派繁盛之象。
此时,一道紫色人影如疾电般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,凡遇身着杏色衣袍抑或佩戴面帘帏帽之人,他总要一把拉过查明了面貌方肯放手。
被查验之人无不惶惑愤懑,但当看清来人是梁王时,却又敢怒不敢言。
梁誉整张脸阴沉至极,双目染了怒意,变得猩红狰狞。
他不知见过多少背影与楚常欢相似的人,可走近了细看,又都不是。
他早该料到的,楚常欢连做梦都想离开,如今许他自由,便是给了他可乘之机!
楚常欢从前骄纵,本就是个废物,成婚后又被顾明鹤养傻了,如今体弱多病,离开梁王府后毫无疑问只有死路一条。
他宁可死也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。
为了顾明鹤,竟能做到如此地步!
梁誉跑遍了大街小巷,可都未能寻到楚常欢的身影,街市上的行人逐渐变得稀疏,仿佛连月色也黯淡下来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名侍卫匆忙来报,道是在外城发现了王妃的踪迹,梁誉来不及细想,翻身上马疾驰而去。
眼下已近子时,外城只剩零星几个摊肆尚在营业。梁王的烈马如疾风般掠过街道,马蹄声震彻天际。
他还是白日里临朝时的矜贵模样,紫袍玉带,头戴官帽,风流天成,可眉宇间的戾气却远胜朝堂之上——那是只有在战场上杀敌时才会显露的狠厉神色!
恍然间,一辆马车悠悠驶出街角,梁誉一眼便认出了那是王府的马车,他勒紧缰绳,自马背上跃去,踩上车辕的一瞬就掀开帘幄闯了进去。
车厢里的楚常欢和姜芜都被他吓了一跳,姜芜下意识想要护住楚常欢,却被梁誉冷声赶走了:“滚出去!”
车厢内昏暗无光,悬挂在车檐上的羊角灯也无法映照进来,楚常欢看不清他的脸,却能察觉到他浑身的戾气。
楚常欢没由来地涌出一股惧意,身子悄悄往角落里挪去,梁誉在幽光里一言不发地盯着他,颈侧的青筋几欲冲破皮肤。
“邦——”
“邦——”
“邦——”
三道清脆的梆子声传入耳内,楚常欢愣了愣,不知不觉竟已是三更天了。
他看向身侧的男人,大抵明白了他的来意,不过楚常欢此刻疲累至极,实在不愿开口说话了,索性倚在引枕上昏昏欲睡。
良久,马车在王府正门前缓缓停止,楚常欢正沉睡,忽觉身体一轻,陡然悬空,他惊慌失措地醒来,便见梁誉面色不虞地抱着他下了马车,大步流星地行入府内。
四周仿佛有数道视线落在他二人身上,教楚常欢混不自在,他轻轻推了推梁誉的胸口,低语道:“放我下来,我自己走。”
梁誉充耳不闻,将他抱得更紧了,脚步也愈来愈快。
楚常欢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他的怒意,便不再多言。进到后院寝室,梁誉“砰”地一声关上房门,楚常欢趁势从他怀里挣脱,还未来得及迈开步伐,就被一股重力拽了过去,后背猛然撞在门上,疼得他眼前一黑。
冲击之下,藏在怀里的一只锦盒振落在地,盒盖裂开,滚出来一支质地莹润、通身翠萼的玉簪。
楚常欢正要去拾捡,却被梁誉一把掐住了脖颈,贴在房门上动弹不得。
梁誉双目猩红,胸口似有一簇火在燃烧,嗓音气得直发抖:“你为什么要跑?”
楚常欢呼吸困难,双颊憋出了几分乌青血色,他本能地拍打男人的手,颤声道:“我没……没有跑……”
“那你去什么地方了,为何迟迟不归?!”
“我……咳咳……我没……我去了……”
楚常欢脑袋昏沉,已说不出完整的话了。
梁誉渐渐收了力,怒意丝毫未散:“我给你自由,你却想着要离开。既如此,以后就不必再踏出这道门了!”
楚常欢还未缓过气来,不由愕然:“你……你还要囚禁我?”
梁誉道:“你若觉得不够,我可以用铁链将你锁住,让你寸步难行。”
楚常欢面色煞白,后背发凉:“为……为什么?为什么要这样对我?”
梁誉冷笑了一声,不答反问:“为什么?你觉得是为什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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