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不会再有人拿游戏的信件记日记了。
信箱的列表中段,还零零散散分布着几封回信,那来自林辛迟。他其实不是最后一个任务完成后立即消失的,魔王城封印后,陆循仍然陆陆续续地收到了很多信。一天、两天,两周、三个月……就像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,回信的间隔也随着相距的路途而不断延长,最后一封信,与上一封的相隔足足有一年。
【陆循:】
他这样写。
【展信佳。
我看到你描述的进展,很厉害,你把自己的梦想养得很好。
你一直很好奇我现在所处的位置、状态,事实上,我也不知道如何用言语描述。说这里是完全的黑吗?并不是,但那也不是纯粹的白。我更觉得,“颜色”在这里是失去概念的。
同样失去概念的有很多,高低、远近、大小、明暗……与此同时这里又有很多新东西。我该如何传达给你?一个低维生物又该如何穷尽辞藻去描绘自己在高维体验到的一切?我只能说,我身处一种无与伦比的广阔,更多时候我会意识清醒地感受到一种混乱,也许是信息太多,原有的器官根本没有办法去处理的缘故。
我模糊地猜测,自己触碰到的也许是一种可能性的集合,但这个描述也显得太模糊了。唯一明晰的概念,是我正在往前“走”。我在一条无比晦暗幽深的通路上,路的尽头有光。
说到可能性的集合。其实以前我也好奇,你的未来是什么样子。你为自己所选择的方向、取得的成就,都是出发之前我无法想到的。我有时候甚至很抗拒设想这一点;我总是觉得,你的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性,我的设想无论是哪一种,都是对其他可能的彻底摧毁——如果不是在想象中,这简直像一种最残酷不过的暴行!
现在我看到了,觉得这也是一种你的路。不必犹豫你的选择,不是你选择了对的路,而是你有能力让自己选择的路成为正确,你可以做到,我一直这么相信着。】
……
有时候陆循想,那或许是一个黑洞一样的地方,辛迟只是在无止尽地往下落。越靠近中间,时间的流速就越慢,直到被奇点捕获,永远不会再有光线传出来。
下一封信他要等到什么时候?也许是三年,也许是一生。
又或者林辛迟根本是在说谎,这些信都不是他在出发后写下的,他只是提前备好回信,但陆循想,如果这真是林辛迟一点点计算时间编织的一个谎言,那他也认了。
最后一封信陆循看过很多次,熟得能倒着背下来,可他今晚却还是很想打开它。
敞开的窗外吹进一阵小雪,亮着灯的城市沉默地吞吐着车水马龙,陆循居高临下地面对这座城市。有时候他觉得这是一座怪物,无声地吞噬着无数青春、意气、健康、梦想。以前他也做过梦,设想会与辛迟再见吗?再见面时又是怎样一个场景?但随时间推移,他连睡眠的时间都很少。
少年人都是善于做梦的,柔软而纤和,直到碰撞上社会生硬的棱角。就像羊水之中的二次诞生,面对光怪陆离的丛林,没有人关心、帮助,只有咬着牙自己扛,磋磨出一副金刚不坏的铁骨来,风雨不动,就可以说你成人了。
——陆循十分确信自己已经是一个大人。
他收拢围巾,在窗台前看了一场薄雪。
那天晚上,所有人再次熬到七点,到最后一个办公室四仰八叉,只有陆循还觉得很精神。他收好东西,拿上钱包和手机准备回家,他心中有一个支撑他神采奕奕的东西,靠这个他才一直到第二天。那天早上他突然莫名地想回家,不用手机,就在电脑上回到那个蓝天白云的游戏里。
他在楼下打了一辆车,不是不能开自己的,是他十分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,看似还睁着眼,实则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倒头就睡,他也不敢让自己这个定时炸弹上路。
车很快来了,被后座的空调风一吹,他又有一点不清醒。
手机在这时震了一下:【别上高架。】
陆循看到通知界面的短信内容:“?”
上面是一个陌生电话,乱码,和骚扰短信的格式如出一辙。他把它当成电信诈骗的新形式,正想一笑了之,新的信息却这么写:
【前面第三个路口右转,往前五百米下。】
诈骗短信有这么详细的吗?
陆循犹豫了一小会,就是这一瞬间,车辆平稳地一拐,座位一震,已经驶上了环城的高架路。
短信又来了:【笨。】
就是这一个字,让陆循的心脏砰砰跳起来,他似乎回到了……回到了还很天真干净的少年时刻,能够为某人似是而非的一句话而辗转反侧一个晚上。那种全身的血液一瞬静止的感觉再次冲进身体,他攀上副驾头枕:“师傅,麻烦从前面的高架出口下去……”
“下去哪啊?”东北口音的司机大大咧咧,“小伙子,不会是低血糖犯了吧?拐去便利店买个早餐要不?”
“不是……不是低血糖,”陆循感觉自己的语言系统都要错乱了,“您等一会,下去了我给你指路。”
【现在是调头后左拐再直行过一个红绿灯。】手机又震了震。
出租车在步行街路口停下,陆循匆匆下车,天边的小雪还没有停。他低头看手机,没有新来的短信了,他有种受骗上当的滑稽,又觉得看到什么就往不切实际的方向联想的自己很荒谬。
【前。】
于是陆循开始往前走。
他只是往前走,期间什么也没有想,如同梦游般穿行在高高矮矮的街巷中。早晨七点,路上的人已经很多了,行色匆匆路过,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。他像走在一片无比柔软的梦里,脚下轻盈得能飞起来,以至于看到那片橱窗时,他并没有产生灵魂落回地面的实感。
那里坐着一个人。
他在咖啡店一角,雪霁的阳光照下来。室内很温暖,所以他的外套只是搭在桌侧。他的面前放着一杯咖啡,看出来等了很久,上面的拉花已经被百无聊赖地搅乱了,侧头看过去,似乎只是在等店里的下一首曲子。
陆循认识他,他好像认识了他很多年。
他脚步停止,那一刻突然萌生出一种如梦方醒般的恐慌,他想自己是存在的吗?与之交谈的人、与之相处的人,他们在灵魂上的定义是是与否?如果有一个巨型的计算机,定义了所有人由生到死的行动模式,他只是其中程序精密运转的一环,全世界都是如此,那他死亡前究竟是否能分辨?……
世界是一片抽象的荒芜,他在无意义的荒漠正中,有一刻居然从心底毛骨悚然。但在那一瞬店里的人注意到他的视线,于是世界消失了,广袤的城市被缩到几人窄,斑斓的色彩退潮而去,只剩眼前的一个人:林辛迟。
形而上的质问退场,世界由一个立足的锚点,重新展现出了它宽广而深邃的真实。
陆循才发现雪停了,黄色灯光泼墨一般地泻下来。
他慢慢地走到窗边,其实有很多话想问,“你为什么在这里?”“你遇到的、经历的是什么?”“你还记得我吗?”但此时此刻,他什么都不想说、无法说。林辛迟同样看着他,隔着一面落地窗,陆循似乎看到他露出了一个笑,那笑容很快隐没在玻璃的雾气后,他往上面呵了一口气。
世界是无声的,陆循忽然萌生出一种奇妙的感受:他的一部分离年少的梦更接近,而一部分离年少更遥远。
指尖一笔一画,陆循心里也响起同样的一个声音,隔着空间和时间,呼啸而过的岁月,他们终将重逢,于是他会说:
“好久不见。”
FIN.
作者有话要说:
全文完。
感谢陪伴。
按照一贯思路,我们来聊一聊林辛迟。虽然是完结的第二本书,但我写到这里仍然有一种十分不真实的感受,我真的写完了吗?这实在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,很难相信,追漫110w字我写了两年,玩家20w字我同样写了两年。
对于林辛迟,他是整本书的绝对主角。这本书的初衷选择第一人称,是我想听他絮絮叨叨地讲故事。外表很冷,但内心柔软的人,眼里的世界一定是十分有趣的,我想通过他看一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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