孔逐宁:“草,怎么又绕回去了……我都说了,我们——”
江月鹿:“你根本没想改变这一切吧。”
孔逐宁一呆,“你胡说什么……”
江月鹿:“我说你,从没有想过改变这一切。你是真心实意想要神降发生的。”
孔逐宁都被气笑了,“江月鹿,小老头我是没有多大的志向,也并不像童副院长那么想拯救世人于水火之间,可基本的是非对错还是能分辨出来。而且我也不可能拿我自己的老婆孩子开玩笑,有你在,他们不一定会长命百岁,但如果是神在,我们都没希望活下来。”
江月鹿:“你的老婆孩子真的能长命百岁吗?”
孔逐宁静了一刹,以为自己听错了,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说,你的老婆孩子真的存在吗?”
孔逐宁静了一会,忽然笑了,“我懂了,你是疯了。”
巨大的悲悯悬在了江月鹿心头,他转头朝另一侧的水面看去,沉在水中的男人当了百年的巫师,是最接近神明世界的人类,他日日夜夜聆听着神谕,在巫师普遍不可能活过二十岁的诅咒下,他居然硬生生挺到了这个年纪。
他的举止那么矛盾,是因为像提线木偶一样受人控制。
木偶丝线的一段始终垂向天空。
江月鹿的耳边幻听出来自过去的风声。
——越接近神的世界,就越容易疯。
“是你疯了,孔逐宁,你早就疯了。”江月鹿悲悯地推倒了院长室那张桌上的全家福照片,一家人幸福的微笑从阳光退至黑暗,倘若用心去看,就知道照片上依靠着孔逐宁的两个人笑得标准,逼真宛如假人。
他们仿佛再一次置身于过去时空。
江月鹿从桌前转过身,看到抱着玩具的孔逐宁坐在玩偶堆里,“你每天下班回家,敲开门以后,迎接你的是什么?”
孔逐宁的瞳孔微微散开。
一串涟漪从他的生命激荡开来,他一次次来到那间灯火通明的屋子,一次次笑着说我回来了打开房门,女儿会跳上他的怀抱,咯咯笑着拿走他刚买的玩具,妻子正在厨房里端出一盘盘炒好的菜,招呼他趁热吃。
这是他最幸福的日常生活。
一年如一日。
但江月鹿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,从头顶割开了这个美梦,他抬起头来,对上他凛然刺痛的眼神,像是忽然清醒了一秒,重新换了一双眼睛。
灯火通明的屋子里,他一个人对着空气做出跳舞的姿势,餐桌上摆着一盘盘没人开动的佳肴,婴儿房里响着玩偶的笑声。
这拥挤的幸福房间,居然只有他一个人扮演着丈夫和父亲。
江月鹿问得悲伤,可他只觉得他的声音像极了恶魔的诅咒——
“孔院长,你的妻子孩子,他们真的能长命百岁吗?”
第219章 神降10
“从我来到学院开始,就是你在给我派发任务。”
“纸人城,树人女高,衔尾船,让我逐渐发现建木的秘密,让我粉身碎骨不得不接受手术。”
“这些指定的副本,恰好有优势的队友,是院长你做出的指示,还是睡梦中听到的神谕,你将它写了下来呢?”
“不想侍奉神明的人却早就在通神了。”
江月鹿轻声问:“孔院长。你幻想中的妻子孩子,你的家,真的存在吗?”
时空之水再次发生改变。
一点一滴析离而出,像是倒悬的一场大雨。
水平面像是透明的镜子,翻转之后,孔逐宁又一次回到了学院。在他面前展开一条长长的走廊,窗口都被铁架封住,隔几步就贴满了猩红的符咒,无数的人像照片镶嵌在这些符文之间,他们的脸都格外年轻。
孔逐宁认识他们,他们都是因为通神疯癫死去的巫师。
巫师活不长久,因为他们在窥探另外一个世界。
他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,这些人像凝固住了他们濒死的那一刻,眼白微微翻出,往上抬起,像是在注视着天穹狂欢。
往前走着,孔逐宁也在慢慢受到影响。
这些人脸都生动极了,他们的狂热就像是真的听到了至高无上的神谕,用力抬高头颅,脖子就此扭断也无所谓,孔逐宁越往深走就越被这种狂热感染。
他不害怕。
这样的感受是很熟悉的,是从小到大每天都在经历的,只要你是一个通感不错的巫师,你的命运就会和通神联系。
只要通神一次,逼近过那个难以形容的世界,就会被标上神的印记。
不是你寻找祂,而是祂寻找你。
就算你畏惧了,你想要过平静的日子,想要就此远离,可你的头顶永远都有视线注视——那是不含人类感情、没有温度的视线,带着超越世界遥远的距离感,在你头顶张开一只巨大的瞳孔。
视线就是压力。
他一直生长在这种压力中。
他不畏惧。
孔逐宁停下了脚步,凝视着倒数第二张人像。
右下角有他的名字。
童惜敏。
这个走廊里贴着的人都死了,他认识的很多人都在其中。唯独这张脸是最熟悉的,因为不久之前他们才刚刚见过。
童惜敏,童副院长,他也死了吗?
几个小时之前,他们在混乱的世界分别。
他抱着必死无疑的心闯进幻境来,童惜敏可能也心怀死志。他太容易死了,要么是因为他那副烂透了的身子骨,要么是为了他的侄子童眠。童惜敏很有可能会死去,孔逐宁能想出一百种死法,他的结局会是死亡,这毫不意外。
可是他没想到,童惜敏居然也是在通神的那一刻死去的。
神明已经苏醒到这种程度了吗?
孔逐宁最后凝视了一眼好友的脸,跟其他人一样,童惜敏也翻着眼白,狂欢而亢奋地对着苍天。他想要将这张脸改写,变成不被控制往日里温温和和的童副院长,变成他最好的搭档和伙伴。
可是他无能为力。
人力岂能跟神力抗衡。
他用自己的人生证明了这一点。
连老童都不例外,他又怎么会呢?
他来到了走廊的尽头,他看到了意料之中的一张脸。
那是一面镜子,直直地照出他自己。
他的脸明明没有任何表情,却在一眨眼间变成了和其他人一样——翻出眼白,伸长舌头,狂欢大喊大叫。
他不再是孔逐宁了,他不再是一个能被辨认出来的个体。
他被融入群体性的疯狂中,进行群体性的拜神。在古往今来的疯狂祭祀中,个体永远都是不被看到的,他们的渺小意志会淹没在神谕和人们最大的渴求中。孔逐宁这个名字被手舞足蹈的人们碾碎,扬起灰尘,最后连灰都不剩。
孔逐宁也被挂在了这条走廊。
“其实这面走廊,应该是倒着走的。”他对着空气说,但他知道江月鹿能听见。
“最先通神的巫师,就是我。”
然后才是其他巫师,童惜敏一直求稳,这次可能是想要找出拯救世界的方法,所以他去通神了,然后也被控制。
孔逐宁的面前没有人。
江月鹿的面前也没有人。
但他们异口同声说道:“这是一个布局了百年的巨大阴谋。”
话音如水滴滴下,再一次翻转之后,孔逐宁看到了江月鹿。他的一半脸都在黑暗中,有那么一瞬间,他不确定这是江月鹿,还是已经是那位神明。如果是前者,就当是谈话的继续。如果是后者,就当给故事画上尾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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