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杳哭了?
季承宁被这滴泪惊得险些从马上滚下去。
“阿杳,我……”
崔杳倏地转头,竟一挥马鞭,纵马离去。
季承宁还完好的手摸了摸鼻子,小声嘀咕道:“好大的气性。”
但这话他只敢说给自己听,断断不得大声,真叫表妹听了去。
他拖着多灾多难的胳膊慢吞吞地骑马往军营去。
钱小九虽然不重,但从城墙上砸进他怀里冲击力委实不小,他方才且战且退,另一只手挥刀挥得几要抬不起,就干脆慢点走,免得牵动伤处。
然而不多时,他就又听见了笃笃笃的马蹄声。
季承宁抬头。
不远处,崔杳骑马飞奔而来。
“世子。”他声音冷冰冰,可哑得厉害,“请下马。”
季承宁愕然,“在这?”
他一转头,发现此处乃是兖郡的官署,不过自从他处置一通官员,又让胥吏都搬到军营住,在他眼皮子地下干活后,此处就空了下来,只留几个老仆扫撒。
他不明所以,但既然崔杳开口,他想也不想就翻身下马。
崔杳立刻上来扶他。
季承宁见崔杳冷着一张脸,哎呦了声,刻意得但凡不是傻子都听得出。
崔杳听他装模作样,神色反而不似刚刚那般难看,力道放得更轻,“活该。”
季承宁佯做不满,“怎么同你家将军说话呢?”
我家将军?
崔杳动作一顿,心中郁气无端被冲淡了好些,面上却不显,四平八稳地说:“小心走路。”
二人一路入正堂,崔杳扶着季承宁坐下。
季承宁眼见着他从袖中取出了几个瓶瓶罐罐,竟还有夹板和绷带,这才明了,“原来表妹方才是回去取药了。”
崔杳不答。
季承宁看得有趣。
崔杳喜洁,各类东西都是按照大小高低摆好,连这些药瓶都不例外。
“阿杳,你通医术?”季承宁笑眯眯地问。
手臂痛若钝刀磨骨,尖锐的痛楚一抽一抽地涌上来,他面上的笑容反而比方才更粲然。
崔杳轻声细语地回答:“原本不会,在世子身边久了,也就会了。”
他指尖一亮,季承宁定睛看去。
一片薄削的刀夹在他二指间。
“世子,”崔杳的声音彬彬有礼,“请您将上衣脱下来。”
不等季承宁回答,指尖那抹寒光唰地映照在季承宁眼前,“还是,您动弹不得,要属下帮您宽衣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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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话说:明早起来修一下。
第86章 “要我轻些吗?”……
季承宁猛地往后退,还完好的手紧紧地压着衣襟,一双桃花眼羞愤地看崔杳,好似在看要轻薄自己的登徒子。
他佯做嗔怒,“男女授受不亲!”
三分真意,七分作伪。
崔杳抬手。
锋利的小刀夹在骨节分明的指尖,寒光熠熠,如同蛇牙。
季承宁一缩脖子,拿腔拿调地威胁:“别碰我,你再动手动脚我就叫人了。”
崔杳垂眼。
季小侯爷坐在一把破破烂烂的椅子上,一只手臂护着胸口,方才折腾得满头乱发,毛茸茸地耷拉着,狼狈得比他俩养的小狗也差不了多少。
其实是个生机勃勃的模样,偏生……崔杳目光划过季承宁的右臂,这条手臂此刻以一个很怪异的姿势扭曲,露出的肌肤青紫连片,肿得衣料都快遮不住,看上去极其骇人。
偏生,太碍眼了。
季承宁为了救人伤到自己,实在,太碍眼了。
他浓黑密匝的眼睫下压。
一抹戾气被死死纳进眼眸深处。
不知为何,看得季承宁一阵心惊胆跳。
怕,可说不出缘故,喉咙塞了流沙一般,又痒又疼。
“阿杳?”季承宁试探着开口。
他强忍着搓搓手臂的欲望。
崔杳垂首,对着真紧张起来了的季承宁蓦地露出个笑脸。
笑起来真如冰消雪融,双眸中若有秋水脉脉流淌,然而——他眸色浅淡,眼底附着的血色脉络就格外清晰。
剔透琉璃似的眼珠,笼着层狰狞的红丝。
季承宁躲避动作一僵。
表妹今日看起来好生吓人!
崔杳似乎看出了季承宁的惧怕,唇角的笑意微敛,他开口,声音更轻柔,“都什么时候了,还在意这点小事。”
他俯身。
投下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和季承宁的影子交融。
正午,烈日高悬。
极阳之时。
然,阳极生阴。
“世子若是介意,”他轻声细语,“就将属下的双目剜下来,如何?”
说着,刀刃方向一转,利利的刀锋对准自己的脸。
这话说得渗人,季承宁古怪地看了他一眼。
怎么在表妹嘴里,他倒更像是个姑娘。
季承宁想也不想,断然拒绝,“说得什么疯话。”
顺手将崔杳握刀的手拍开。
于是崔杳理所应当地觉得这是默许。
他伸出手,修长的手指轻轻搭上季承宁的衣襟,后者想动,他却早有预料,一只手牢牢地扶住季承宁的后背,不让他抽身。
季承宁身上穿的虽然是轻软的甲胄,但也只是相较其他甲胄轻软。
胸甲、背甲、护肩、臂甲加起来足足有十五斤,单手脱难度不可谓不小。
长指压上衣襟,崔杳将距离拉得更近。
他伏下身。
胸口险擦过季承宁的鼻尖。
季承宁下意识屏住呼吸。
可崔杳身上幽冷的香气还是诡魅一般地萦绕着。
挥之不去,如影随形。
“不要任性。”
胸口微微起伏。
带着点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。
季承宁憋得耳尖都红了,崔杳离他太近太近,近到他甚至看得清表妹侧颈上生着一颗红痣,溅上去的血一般鲜红,点缀在苍白的肌肤上无比显眼。
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!
季承宁猛地移开视线。
目光慌乱地撞到崔杳唇上。
作为一个女子,崔杳的唇线实在太凌厉,生得又不够饱满,简直将薄情寡恩这四个字写在了脸上。
“唰啦——”
崔杳的手不知何时解开了他的衣带。
季承宁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下。
他这件外袍穿得极简单,内里的明光铠又光滑,外袍流水似地从肩头滚落。
与衣带一道落地。
有大半,遮住了崔杳的军靴。
柔软曼丽的锦缎覆在冷硬的铁靴上,无端泄出了些旖旎。
季承宁却无暇在乎这个,因为崔杳两只手都已经搭在他胸甲与护肩相连的锁扣上,皮绳系得极紧,他还出了汗,浸得绳结湿涩。
崔杳低着头,目光极认真地解绳。
苍白的指尖勾起皮绳,他蹙眉,显然是注意到没有可以用力的缝隙,他与季承宁皆没蓄甲,清冽的眸光流转,显露出思索之色。
“阿杳,砍断便……”
下一秒,季承宁瞬间噤声。
崔杳垂首,整张脸几乎都贴在季承宁胸甲上,尖尖犬齿咬住打结出,用力向外一扯。
皮绳瞬间松动。
崔杳抬眸。
躲避视线的人反而成了季承宁。
崔杳唇角略一上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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